客廳里堆了七八個紅紅的塑料袋，鼓囊囊的，仿佛一團團飽滿的火焰。

妻子說：“咱娘托人捎來的菜，太多了！”

袋子捆得十分結實，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打開。袋子里裝滿了菠菜、蘿卜、香菜等。這些菜雖然經(jīng)歷風寒，依舊青綠可愛。也許是匆忙，這些菜的根部，還裹著厚厚的泥土，一抖動，地板上全是土粒，整個屋子里都飄蕩著泥土的濕潤氣息。

手機響了，是母親打來的。開場白依舊是：下班了？忙不忙？吃飯沒？吃啥飯……我趕忙搶過話來，嗔怪著說：“捎來的菜多得沒處放啦，冰箱都盛不下……”

母親樂起來，高聲說：“聽說你李叔要進城，我和你爹慌里慌張準備的菜。不嫌多，現(xiàn)在天冷，能放好幾天的……對了，蔥在地里凍得有點枯了，你找個塑料桶，稍微弄點土、澆點水，把蔥栽進去，能吃上很長時間……”

這時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那把用繩子捆好的蔥。干枯的葉子，緊緊地裹著青綠的蔥心兒。

這些蔥，我似曾相識。

春天回老家時，在村口遇到了拄著拐杖的母親。她正打算去菜地里種蔥。

我攔住母親，抱怨她身體不舒服怎么還出來干活。母親卻說：“腰上的毛病不礙事的?，F(xiàn)在趁著有雨水種點蔥，到了冬天城里菜貴，就派上用場了?！?/p>

母親說這些話時，臉上帶著笑，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了那些蔥正在萌芽。我無奈，只能陪她往菜地里走。

路還算平坦，母親的木質拐杖點在地上，“咚咚咚”的聲音，敲打著我的心。母親一年來總是腰疼，可她要強，從來不愿意躺在床上歇息，抽空就出門種各種蔬菜，想方設法往城里送，怎么勸都不行，母親樂此不疲。

母親種蔥的地塊在山坡腳下。那里本是荒地，布滿了石頭、雜草。父母親硬是用鋤頭一點點整理出來一塊田，又幾番精耕細作，將它變成一塊肥沃的田地，每年的收成讓村里人羨慕，滋養(yǎng)著我們兄妹幾個長大成人。如今雖然年邁，他們仍要為兒女著想，要憑一己之力，為兒女的生活增添一縷愛的味道。

我用小镢頭將土地挖了一遍，母親捏著那細小的黑色蔥籽往地里撒。蔥籽落入泥土后，母親又艱難地蹲下來，彎著腰，用蒼老的手輕輕地撥弄著泥土。

“這菜也知道好歹，你對它好了，它也會對你好，自然長得好呢！”

母親說的“好”我知道，那是關于付出和收獲的故事。

現(xiàn)在，這些吸收了母親的“好”的蔥，又一次來到了我身邊。

我放下電話，找來塑料桶。水，好辦，泥土要去哪找呢？

“那些菜根上很多土，你抖抖，沒準就夠了！”妻子靈光一閃，像發(fā)現(xiàn)了新大陸似的大聲道。

我也一下興奮起來，趕緊仔細地把每一棵菜根部的土塊抖下來，“呼呼啦啦”一陣響，地板上落下厚厚的一層。細細的泥土，黃色的泥土，濕潤潤的泥土……竟然有兩大捧還要多。

我喜滋滋地把泥土放到塑料桶里，加點水后，再把蔥一棵棵栽進去。還別說，這些來自故鄉(xiāng)的泥土，不多不少剛合適。

而那些蔥，一沾染上泥水，似乎就明白了一位母親的心思，瞬間開始從蔥心兒處萌發(fā)力量了。